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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荣兰

    一

    吃了酒宴回到家,已经将近傍晚。卧室里,红烛高照,离情依依。明日就要分别了,荣兰恋恋不舍地靠在登里的怀里,说道:“这一去,抛撇为妻在家里,好生孤单,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登里柔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流连儿女私情,贻误国事呢?我不在家,你可以绣绣花,写写字,慢慢的习惯就好了。”

    荣兰撒娇地说道:“朝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生要你去呢?你是王子,以身犯险,在我们大唐可不是这样,哪个王子不是养尊处优的。”

    登里说道:“回纥不比大唐,若不是生死中博得功名,是没人会看得起你的。父汗当年,若不是功勋卓著,也做不了英武可汗。”登里若有所思,说道:“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荣兰不以为然,说道:“你就算再建功立业,难道还能做可汗不成?有你大哥叶护做太子,这回纥江山,还不都是他的?”

    登里微微一笑,说道:“事在人为。也不尽然。”

    荣兰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身旁伟岸的丈夫,呐呐说道:“难道,你想做太子?”

    登里轻轻捂着她的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难道,将来你就不想做回纥的王后?”

    “王后?”荣兰心里火热起来。

    母仪天下的王后,是每一个女人心里至高无上的荣耀啊。荣兰如何能抗拒。

    登里嘱咐道:“我走后,你有空多进宫走走,看得出,父汗挺喜欢你这个儿媳妇,你再和王后搞好关系,将来,自有好处。明白么?”

    荣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说道:“你放心,为妻一定做好贤内助。”

    登里无限爱怜地将新婚妻子抱到床上,轻轻为她脱去衣服。

    荣兰知道,此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再见,自己美丽的身体将是丈夫平安归来的最大的动力,于是,她主动地送上温柔的一吻。登里张口含住她的嘴唇,辗转交缠。

    登里触摸着荣兰丝一般软滑的胴体,陶醉地压上去。

    荣兰顿时沉浸在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快乐中。

    二

    第二天,荣兰醒来的时候,身边已不见了丈夫的身影。

    荣兰抚摸着登里的枕头,思念开始蔓延。

    多么体贴的丈夫啊,为了怕吵醒自己,就连出征都不肯叫醒她。想象着,登里悄悄起床穿衣的情景,荣兰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作为一个女人,得到丈夫这样全心全意的爱,死而无憾。

    死?可不能。还要做王后呢。荣兰想。

    丈夫的嘱咐犹在耳边,第一步,首先就是要讨得可汗的欢心。

    怎么找个进宫的理由呢?昨日刚看过可汗,总不能今天再去吧。

    荣兰忽然想起了,昨日,王后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愠怒与不满。那是为了姝儿,荣兰知道。

    人家毕竟是姐妹,即便如今共事一夫,宁国公主也还是记得姝儿的皇家身份。

    虽然自己也是赐了郡主名号,如今还贵为登里的王妃,可是在王后眼里,还是比不上那个低贱的小妾姝儿。

    荣兰愤愤不平,可是丈夫的话,使她不得不冷静下来。

    意气之争,有何用处,有朝一日做了回纥的女主人,还怕没有意气风发的时候?

    想到此,荣兰有了主意。昨日姝儿受了委屈,惹得王后不悦,解铃还须系铃人,今天去看看姝儿,一来显得自己关心姝儿,二来,也可以让王后免除对自己的误解,何乐不为。

    主意打定,荣兰吩咐侍女梳妆。

    荣兰一进宫门,侍者连忙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说道:“给王妃请安。”

    荣兰温和地说道:“听闻姝夫人有恙,我想去看看她,宫里我不熟,可否烦劳带路?”

    那侍者忙不迭地说道:“姝夫人住在绿园,小人愿为王妃带路。”

    荣兰带着陪嫁侍女杏儿,跟在侍者身后,不多时,来到了绿园门口。

    所谓门口,其实并无大门,只有一个拱形的门洞,上边写着绿园二字。拱门四周,爬满了木香,虽然花已经谢了,但那叶子,仍然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侍者说道:“里面就是姝夫人的住处了。小人不方便进去,王妃自便吧。”

    荣兰说道:“辛苦你了。”

    侍女杏儿掏出一个银豆,放在侍者手里,说道:“王妃赏你喝茶。”

    那侍者喜滋滋去了。

    三

    姝儿将青梅接出来的时候,青梅已经完全没有了青春的光彩。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失去自由,却足以使人绝望到失去希望。

    姝儿搂着青梅哭了一场,安慰她:“好了,可汗这不是放你出来了吗?不要哭了。”

    青梅哽咽地说道:“总算可汗还记得我。”

    侍卫说道:“要不是姝夫人替你求情,你还不知被关到什么时候。还不赶紧谢谢姝夫人。”

    青梅擦了擦泪,说道:“是您求他放了我?他有没有难为您?”

    姝儿笑道:“可汗念着你的好,我才一说,他就答应了。王后也很爽快。连我也想不到会这样顺利。”

    青梅绝后余生般惊悸,哭着说道:“我知道,小姐一定会救我。”

    姝儿好言安慰着,带着青梅回到绿园,待她洗了澡,帮她擦了些清淤的伤药,青梅才渐渐平静下来,担惊受怕好几天,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清早,姝儿正在喝茶,忽听的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是谁这么早敲门呢?这绿园,平日里是绝没有人来的。

    姝儿打开了门,发现荣兰笑吟吟站在门口。

    姝儿有些意外,淡淡地说道:“怎么是你?”

    荣兰说道:“我特意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我吗?”

    姝儿说道:“不敢当。姝儿如今身染顽疾,王妃不怕传染吗?”

    荣兰陪笑道:“原来夫人还记着我昨日的一时胡言乱语。荣兰在这里赔不是了,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姝儿见她这样,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请她进来落座,并亲手给她倒上一杯茶。

    荣兰四处打量,讪讪地说道:“青梅可还好吗?”

    姝儿说道:“承王妃关心,还过得去。”姝儿深知荣兰不怀好意,言语之间,恭敬又疏远。

    荣兰看她今日模样,说不出来的痛快,脸上还要带出关怀的样子,惋惜地说道:“我们三人一同嫁进回纥,想不到只有你坎坷曲折,竟是魔障缠身,令人痛惜。”

    姝儿平静地说道:“姝儿并不觉得磨难,随遇而安,是姝儿一向的性子。”

    荣兰说道:“难得夫人淡薄富贵,我辈自愧不如。”

    姝儿说道:“我这里不比王府,只有清茶一杯待客,王妃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不留了。”

    荣兰尴尬地笑道:“我好意来看夫人,夫人这是要下逐客令吗?”

    姝儿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王妃要是这么想,也可以。”

    荣兰一下怒火上升,腾地站起身,随即又慢慢坐下,微笑着说道:“听说夫人体无完肤,尽是些红疹,我特意带了些药材,希望能有益于夫人。”荣兰一示意,侍女随即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桌上。

    荣兰诚恳地说道:“里面尽是些治疗皮肤的良药,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不弃。”

    姝儿看看盒子,觉得不好推辞,于是说道:“如此多谢王妃。”

    荣兰松了口气,说道:“既是这样,我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以后有空再来看望。”

    荣兰起身告辞的时候,无意间一瞥,看见墙上挂着一幅丹青。国色天香的牡丹,妖娆富贵,花间飞舞着两只翩翩的蝴蝶,栩栩如生。吸引她的不是这幅牡丹图,而是图画上几行字:世人谓我爱长安,其实只爱长安某。

    那幅画下面,落着“李姝”两个字。不用说,自是姝儿的手笔。

    荣兰微笑着,走出房间,心里思忖:

    只爱长安某,这个“某”是谁呢?

    姝儿送到门口方回。

    姝儿看着荣兰殷勤关切的样子,心里疑惑起来,难道,自己一向错怪了荣兰?不然,她这样巴巴地来看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在她眼里,难道还值得这样巴结吗?

    四

    荣兰离开绿园,转而就去王后的凤仪宫。

    杏儿忍不住说道:“奴婢实在看不出,王妃这样讨好一个无名无份无宠的夫人,是为了什么?奴婢看她,对王妃您冷淡的很。”

    荣兰淡淡一笑,说道:“你懂什么,这样才能显出我的大度。她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后喜欢就行了。”

    杏儿似有所悟。

    两人一前一后,远远的,看见王后的寝宫就在眼前了。

    将要走近的时候,忽然看见宫门前的转角处站着一个徘徊的人,那人低着头,似有所思的样子。荣兰觉得奇怪,那个人,依稀仿佛,竟像是叶护太子。

    太子,他在这里做什么呢?看那样子,似乎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

    那人似乎是终于打定了主意,转过拐角,快步走上前,迈上了台阶。

    侍女迎上前,说道:“太子殿下,您要见王后吗?您先稍等,容奴婢通禀。”

    叶护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侍女转身进去了。

    荣兰走上前,说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我还以为看错了人。”

    叶护吓了一跳,说道:“弟媳怎么在这里?”

    荣兰笑道:“我也是来觐见王后的啊。怎么,太子殿下也来请安?”

    叶护有些慌乱,相思难耐,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想要来见王后,谁知竟撞上弟媳妇。

    叶护敷衍地说道:“啊,也没什么事,既是弟妇来了,必然有些体己话要和王后说,我就不方便打扰了,我就不去了。”说完,也顾不得礼仪,匆匆而去。

    荣兰有些莫名其妙。好奇怪的太子啊。踌躇了半天,竟然又走了。

    侍女出来,不见了太子,四处张望,奇怪地说:“怎么不见了?王后传见呢。”

    荣兰说道:“太子也许是临时有事,已经走了。我正好给王后请安,就不必再通报了。”

    侍女笑道:“王妃女眷,自然不需通报。”

    荣兰进来,只见宁国公主正微笑着似有所待。

    看见荣兰,宁国公主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又恢复了微笑,说道:“原来是你。”

    公主的眼神越过荣兰,向着外面看去。

    侍女说道:“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宁国公主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道:“啊,也许是向我回禀可汗的事吧。”心里明白,一定是遇见了荣兰,他只好走了。

    宁国公主懒懒地看看荣兰,说道:“有什么事吗?”神情之间,极为倦怠。

    荣兰请了安,说道:“姝夫人病了好久,一直也没有探望,适才,妾身特意去看了看,聊表心意。”

    宁国公主微微惊讶,看着荣兰的眼睛,似乎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荣兰坦然地说道:“夫人见我去看望,很是欢喜,和我说了好一会子话。”

    宁国公主仿佛很在意:“那她都和你说些什么?”

    荣兰见公主很关心,心里一喜,想道,果然她姐妹情深。

    荣兰道:“就是说说旧时情分什么的。”

    宁国公主淡淡地道:“你平日也不怎么待见姝儿,怎么想着去看她了?昨日不是还嫌弃她有病来着?”

    荣兰陪笑道:“昨日一时说错话,回去之后好生懊悔,咱们都是大唐的女人,哪里还能生分起来?好在姝夫人并未怪罪。”

    宁国公主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的。她再不济,也是本宫金枝玉叶的妹妹,你懂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荣兰看着公主渐渐严肃的眼神,身上一下子冒出汗来,连忙应承道:“是,是。妾身知道了。”

    宁国公主懒懒地拖着长音道:“好了,你退下吧。”

    荣兰暗暗侥幸,幸好自己及时补救,不然,得罪了王后,可有苦头吃了。

    宁国公主看着荣兰远去,心里暗骂,都是这个倒霉的荣兰,坏了好事,不然,此时,叶护就在自己身边。

    到底,他来做什么呢?想起那日,他附在自己耳边,轻轻地说,可汗死了,你就是我的女人,是何等的温存旖旎,他的手,碰在自己胸上,是多么的令人销魂。

    宁国公主知道,这个叶护,已经是自己手心里的虫儿,再也爬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时机而已。

    宁国公主得意地微笑,心想,只要我看上的男人,谁又能抵挡我的魅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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