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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卫离得知楚鸾也要进宫赴宴的事情后尽管心里不是很同意,但他并没有阻止楚鸾。其一,楚鸾总是呆在府里对身体无益;其二,发生那么多事,楚鸾身边的挚友也只剩下一个秦鸢,于情于理,都该去祝贺。

    只是进宫前一夜,卫离仍不厌其烦地叮嘱楚鸾一定要小心。

    听着卫离的嘱咐,楚鸾很是心虚,整个人窝在卫离怀中,不敢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甚至逃避似的嗔怪道,“哎呀,你好唠叨啊。”

    无辜被嫌的卫离也不恼,而是埋着头,贴着楚鸾,佯装出几分威胁的语气,“这么快就嫌我烦了,你嫌我烦了?嗯?”

    在楚鸾面前,卫离总是一如当年,两人之间那些不该被忽略的龃龉都被他视而不见,对楚鸾一直极尽温柔。这一点,总是让楚鸾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分开五年后再见时,楚鸾本以为卫离心性大变,不说视自己为仇敌,也该老死不相往来才是,可是他一次次地原谅了自己。

    这样一来,楚鸾就更加愧疚,可她又不能对卫离直言,只能将一切埋藏心底。之前对卫离说过自己不会再有事瞒着他,如今看来,她终究还是食言了。

    “阿鸾。”卫离将头轻轻靠在楚鸾的肩头,放低了声问:“你说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楚鸾全身都僵住了,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良久,才低着头,看着那双不知不觉覆上她小腹的手,摇了摇头,“不知道。”

    “阿鸾,要不……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了吧?”卫离闷声道。

    楚鸾当即扭过头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离,心里直打鼓,生怕对方是看出了什么。

    卫离看出楚鸾眼底的惊诧,以为她是被自己那话吓住了,连忙解释:“我听说妇人生子是凶多吉少,我不想你有事。”

    “可你……不是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卫离摇了摇头,“络音是你的孩子,那自然也是我的孩子。这几日我和她谈话时,她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戒备了,我想,迟早有一日她会愿意叫我一声阿爹的。”

    楚鸾彻底怔住,决定和卫离在一起时,楚鸾便想过若是日后卫离不能接纳络音,她应该如何从中调和,却不想在卫离这里,却是担心络音能否接纳他。

    一时间,楚鸾都分不清是感动更多还是恼恨更多,静静红了眼眶,一头扑进卫离怀中,双手死死环住对方的腰,嘴上却在责怪,“你是不是傻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卫离没有回答,反而将这个问题又抛给了楚鸾,“那你呢?”

    “什么?”楚鸾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阿鸾,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卫离说,“我记得你当年想要复仇的急切;记得你想要实现国师大人心愿的执着;也记得你想要回到江南的坚定。可你还是为了我留下,真的值得吗?”

    江南,这个词好像许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了,又好像总是围绕着她。时至今日,楚鸾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还是否执着于那一方净土了。

    最后,楚鸾也没有回答他值不值得这个问题。

    卫离和楚鸾是一同进宫的,只是两人还未到举行宴会的殿上,秦鸢以前的贴身侍女翠儿先拦住了楚鸾,说秦鸢邀她先去她宫里说会儿话。

    楚鸾也未作他想,知会了卫离一声就跟着去了。

    翠儿引着她去了秦鸢的宫殿,殿门上题着偌大的“忘忧宫”的牌匾。一进去,发现里面的规格都快赶上三品大臣的住宅了。

    楚鸾扫视了一眼,发现宫里干活的侍女皆低头忙于自己的事,不敢随意乱看。她随口问了句,“贵妃娘娘治下有方啊?”

    翠儿听了这话,也没有多说,只是点头。

    随后,二人来到主殿,翠儿轻叩了两下殿门,“娘娘,永宁王妃到了。”

    “请她进来吧。”殿内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

    翠儿打开房门,让出位子,待楚鸾进去后,又自觉关上门,守在外面。

    楚鸾一进去,就看见秦鸢背对着她,逗弄笼子里的百灵鸟。若是以往,秦鸢见了楚鸾前来,定会直接招呼人过去,可现在她仿佛没注意到楚鸾已经在这里一样,专注于自己的鸟儿,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楚鸾心下了然,福身行礼,“楚鸾见过贵妃娘娘。”

    秦鸢好像才知道楚鸾在这里,连忙转身要扶,嘴里还怪罪着,“阿鸾这是做什么?你我情同姐妹,何须像那些人一样行这种虚礼?”

    “礼不可废。”

    秦鸢先是笑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嗔怪道,“你向来谨慎,这次就算了,往后不可再与我如此谨慎。快起来吧。”

    楚鸾起身,瞧了秦鸢一眼,心下大惊,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以往秦鸢性子活泼,虽爱美,但从不喜穿戴那些笨重繁杂的服饰,可如今,她满头钗环点翠,身上的紫色宫裙裙摆拖了一臂长,全然不见当年面貌。

    秦鸢不知楚鸾心中所想,拉着人手让她去看那金笼里的百灵鸟,“阿鸾,你来看,这是前几日我新寻来的玩意儿,打算等下次陛下生辰时送给他,你觉得好不好?”

    秦鸢向来对慕容瑾不大上心,怎么这次如此反常?

    “娘娘的一片心意,陛下应当会喜欢的。”

    秦鸢有些不满,“阿鸾,你怎么还这么称呼我?”她冷笑一声,放开楚鸾的手,“前几日阿爹身子终于爽利了些,进宫看我,结果一开口就和你一样,唤我贵妃娘娘。”

    她直视楚鸾的眼睛,眸中晴暗不明,“你们都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做了贵妃,我们就该生疏了么?”

    楚鸾不答话。

    秦鸢觉得没意思,又逗弄起自己的鸟儿来,“如今陛下刚登基,后宫还空虚得很,只有我和皇后两人,我与她向来说不到一块儿去,我都快闷死了。若是当初你选了陛下……”

    “贵妃娘娘!”楚鸾及时打断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娘娘今日传我过来究竟有何事?”楚鸾脸上显露出几分愠色,这让秦鸢想起秦海来,那日他也是满脸怒气和失望地离开了她的忘忧宫。

    她悻悻地叹气,“不过是姐妹闲聊罢了,既然阿鸾不想再谈,那今日就到这儿吧。来人,送永宁王妃。”

    翠儿推门而入,上前几步,“王妃,请。”

    楚鸾看着秦鸢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将袖中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放在桌上,就先行出门而去。

    在楚鸾看不见的地方,秦鸢和翠儿对了个脸色,随后,翠儿就追了出去。

    待人都出去后,她才挪步到桌旁,拿起那个木匣子,打开。

    一串做工精美的红色玛瑙手链躺在蓝色丝绸上,每颗玛瑙珠都是晶莹圆润。秦鸢注视良久,没有将其取出,只是把匣子合上,放在梳妆台最上面的小柜子里锁起来。

    楚鸾刚走出忘忧宫,翠儿就追了上来,嘴里帮着她和秦鸢调和,“王妃别生气,娘娘她只是在宫里太寂寞了,她并无恶意。”

    “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翠儿高兴地说,“奴婢自幼就跟着娘娘了,最是清楚您与娘娘的情谊,万不可因这种小事生了隔阂,这样岂不伤了你们自江南便开始的交情了吗?”翠儿又说了许多江南的往事。

    楚鸾听得认真,连两人走了一条与来时全然不同的路也没有察觉。

    等楚鸾反应过来时还是因为看见了阮茜妍。

    上次见到阮茜妍,还是在瑾王府,那时的她看上去虽心情不大好,但整个人还是很精神的,可如今做了皇后,怎倒消瘦了许多?身上的华服已经撑不起来,宽大的袖口里露出一双皮包骨一般的手,双目也微微凹陷,眼底的青黑连脂粉都盖不住。活脱脱病弱美人的模样,若是再严重几分,那美人两字就彻底看不出来了。

    翠儿见了阮茜妍,也不急着行礼,只是小心翼翼催促楚鸾换一条路走。

    楚鸾觉得奇怪,“为何要绕道?”

    翠儿一边害怕地拿眼睛去瞥阮茜妍,一边低声道,“宫里人都在传,皇后娘娘近来被邪魔附身,行事乖张,尽说疯话,甚至还要伤人呢!她与王妃又有些旧怨,加上娘娘的原因,若是一会儿对王妃动手,伤着您肚子里的小郡主小世子可怎么办哪。”

    “不要胡言。”楚鸾呵斥道,她与阮茜妍有些交情,知道对方绝非翠儿口中那种疯癫之人,这其中必有隐情。她又想起国公府来,如今国公府是越发不景气了,即便阮茜妍做了皇后,也不能改变什么,阮莹莹的夫君裴迪又是个耿直性子,在朝中没少被人针对,以前又昌毅伯和镇北候护着倒没什么,可如今,昌毅伯已死,镇北候又常常称病退居家中,就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弹劾。

    她还是径直走过去,向阮茜妍行礼。

    翠儿在后面看了会儿就走到一处假山后暗中观察。

    “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阮茜妍盯着楚鸾的脸看了半晌,才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原来是你啊。你看我如今这幅模样,哪里算好呢?”

    的确,阮茜妍现在这个样子,连楚鸾当年最差的时候都赶不上,身边又没有一个宫人服侍,哪里算好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楚鸾问。

    阮茜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楚鸾知道这样问不出什么,便换了一个问法,“鸢儿她……做了什么吗?”

    这次阮茜妍没再摇头,而是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来,“不只是她。”

    不只是她。

    楚鸾立马猜到了幕后主使。

    秦鸢是慕容瑾的人,没有他的吩咐,秦鸢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毕竟她根本不屑于和阮茜妍争这个皇后之位。

    “为什么?”

    “为什么?”阮茜妍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永安王府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阮茜妍说的是永安王被废,墨涵一贬再贬的事情。

    楚鸾颔首。

    “他在报仇。”阮茜妍满眼痛苦道,“她再为胡贵妃报仇,为楼兰报仇。”

    “难怪啊,难怪他当初那么平和地接受了太上皇的旨意,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我。”阮茜妍苦涩道,“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有的选吗?他将我丢在宣和殿,不准宫人伺候,吃穿用度未曾亏待,只是不准任何人同我说一句话,又让秦鸢每日看着我跪在胡贵妃的画像前抄写佛经,我快被逼疯了。”

    若要杀人,先挫其志。难怪阮茜妍变成这个样子。

    即便楚鸾早已从梦境中看到前世慕容瑾的疯癫模样,如今听到阮茜妍的遭遇,也难免感到忧虑。

    前世阮茜妍一直是痴傻的状态,所以慕容瑾和她之间并无瓜葛,慕容瑾刚称帝时,身边只有秦鸢一个贵妃,直到楚鸾死的时候也没看到慕容瑾立后。原本的发展都被打乱,楚鸾也猜不准慕容瑾接着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等楚鸾细想,阮茜妍突然魔怔一般死死抓着楚鸾的手臂,梨花带雨地恳求她,“楚鸾,你帮帮我吧,看在你我是表姐妹的份上,你帮帮我,我不想留在宫里!我快要疯了,楚鸾,你帮帮我!”

    楚鸾被她弄得有些疼,想劝她先冷静一下。

    “你别……你先松手。”

    阮茜妍感受到楚鸾的退避和挣扎,抓着楚鸾的手越发紧,“楚鸾,你帮帮我,我成全了你和曦云,让自己落得这个下场,难道你狠心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们折磨致死吗?!”

    楚鸾见阮茜妍情绪越发激动,两人开始在凉亭上拉扯起来。

    这个凉亭并不算大,三面环水,两人靠近北面的围栏,眼看情况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楚鸾到底是习武之人,对付一个阮茜妍还是绰绰有余的。她猛一挥手挣开了对方。她想着阮茜妍身后有围栏挡着,应当无事,结果阮茜妍刚撞上去,那围栏竟一整个脱落。

    饶是楚鸾,都被眼前的情况吓住了。

    眼看阮茜妍就要掉进湖里,楚鸾急忙伸手将人拉回来,自己却不知踩到何处,脚底一滑,整个人竟摔了出去,额头正好撞到支撑的圆柱,一时晕眩,竟自己掉入湖中。

    一切发生地太快,阮茜妍还没反应过来,假山后面的翠儿跑了出来,故意在阮茜妍面前露个脸,随后就害怕地跑走了,嘴里还叫嚷着,“救命啊,来人啊,皇后娘娘杀人了!”

    阮茜妍先是愣了一会儿,才害怕地摆手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她现在神智也不清楚,根本反应不过来湖里的楚鸾,只一边说着自己没有一边去追翠儿。

    楚鸾掉进湖中时顺手抓住了垂在湖面的一截枝条,这才没让自己沉下去。可她刚刚撞的那一下却是实打实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岸,躺在凉亭内,彻底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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