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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抹不平

    轰隆隆,天空传来雷鸣般的巨响。

    一道银光踏锁链飞奔于半空,直直冲向玄鸦山北麓的山脊,宽大的山脊好似重重叠叠环护的青黑羽翼,银色流光便如箭矢,欲要穿透其庇佑。

    “府主,追吗?”

    抱着竹笼的年轻人轻声问道。

    他手里的笼子由一层厚实紧密的黑布罩住,光风无漏,只能看见一个竹柄的把手和被黑布勒出的编制轮廓。

    两鬓微白的中年男人叹道,“我本以为此行只是北水余孽,怎料到还有这等人物也插足其中。”

    年轻人不解道,“那少年看起来虽是难缠,但想来不是大人对手。”

    事实上,整个上水渡都没有几个能和他家大人并立之人。

    “雨生,是不是对手,和能不能动手,是两回事。”

    中年男子露出无奈之色,“且看上水渡夹于两界之间,往来皆是圣者仙神,争斗之多,扰乱之繁,未能计也,然而上水渡能存在如此之久,而不是像五方极界般破碎,你可知为何?”

    “弟子愚钝。”

    “平衡。”

    中年男子瞧着那银光移动,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世间万物的道理呀,都在其中了。”

    “你我留在这方真幻中近乎半载,尚未堪察出漳岳平真身所在,而这少年才来了两个时辰,他就快要死了。”

    “可是大人,我们留在此地,大多时候是在观察那些凡人,盯着传承者的动向。若非大人心地仁厚,想找出此地凡人和传承者彼此相敬,而又互不干扰的原因,漳岳平他藏不了多久的。”

    “这就是我想向漳岳平学习的地方。他虽然是北水余孽,但深知平衡之理,若上水渡都能像他治理的北昭府一般,这世间不知要少多少杀生,抚平多少怨恨。凡人可以层出不穷,传承者亦如锦上添花,如此方可以世代不绝,魂河安稳,庇佑天下。”

    年轻人怔了片刻,“大人,我不明白。”

    “您既在讲上水渡为什么能久存,又在夸北昭府的好,好像北昭府能比上水渡存在得更久,而上水渡将要灭亡似的,难道北昭府有而上水渡没有吗?”

    “嗯?那你怎么看?”

    “依弟子拙见,上水渡能存在是因为有大人这样的人坐镇,五方极界之所以灭亡,是没有您这样的人庇佑,而北昭府如今要和那反贼的真实幻境一起灭亡了,也是因为没有庇佑。”

    中年男子闻言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捏着自己的胡须使劲,好叫自己住嘴。

    “雨生,我今日非得跟你讲讲。

    第一,我这样的人也不过渺渺众生而已,算不得什么东西。

    第二,五方极界不是没有我这样的人坐镇,当初五位天上之帝,都曾在极界之中,上水渡不过大战后升腾而起的尘埃汇聚,更是连屁都不算!

    第三,漳岳平也并非没有庇佑。”

    “这?”年轻人被他的话惊到之余,又恨不得抓耳挠腮,“大人您这么说,我就更听不懂了。”

    “你讲罢。”

    “前两点差不多能意会,只是第三点,漳岳平既然有所庇佑,那您为什么要说他快死了呢?您为何不趁此机会,抢前面杀死那反贼,再向帝子请功?”

    中年男子颔首道,“因为啊,大家都在看着他呢……你想想,我这样的人都算不得什么东西,他又是什么玩意呢?

    在上水渡盘踞一地,占山为王,凭什么呢?不过就是从他治理北昭府的法子里看出了二字,哪怕只是延缓,也是好的。

    哦,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完,上水渡确实灭亡在即了。

    不过它消亡的日子,比你我寿命还长,所以你压根就看不出来。但比起上水渡最初的样子,它现在已经缩小了太多!

    环绕上水渡的魂河,如今怨念翻滚不休,正疯狂地吞噬着大地。

    一个传承者是一条魂魄,一个凡人也是一条魂魄,当人命亡身死,无论你生前是强大还是富贵,是弱小还是贫贱,都是一条魂魄,在魂河里并无什么不同,凡人因传承而死得越多,对上水渡的怨恨就越深,毁灭的欲望就越强烈。

    以至于五方传承之地被迫挤压得越来越近,大战一触即发。

    如果战争将起,那么你我能看见上水渡消亡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了。”

    年轻人点头道:“所以,为了平复那些不平衡,制止凡人对传承者的怨恨,所以才想看看他的法子能不能行,大人们因此纵容他活着,甚至会袒护他不死吗?”

    “大致是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死?”新任北水督神府府主微微一笑,“因为他的法子出现了破绽。”

    “他所维系的平衡,也不过是靠对其他人的践踏得来,是从外物索取而来,而外物终有耗尽之日,不得循环往复,自给自足。有了破绽,他的法子也就是个笑话,是笑话,就得死。”

    “原来如此……因为没有用,所以要死……”

    “可是,可是这和那少年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孩子啊,身上缠着曾被他索取的因果。

    漳岳平要维系他的世界,就要争取多方对他的支持,也就是庇佑,要庇佑,就得为庇佑他的人做事,为之做事,就要向他人索取因果,索取了因果,就会招致复仇,被复仇,就是破绽。”

    “那照您这么说,漳岳平岂不是不得不做出这些事!这也是一个循环啊!而且这样不好的循环,肯定早就出现了!从一开始他就有破绽啊!

    也就是说,无论怎么做,漳岳平都只有死路一条,可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被杀死?”

    “非也,起初这样的破绽他都能自己抹平,实在不行,愿意看他继续的大人们也能为他抹平,但如今这个破绽……呵……”

    “抹不平?”

    府主万止桥抬手指向半空的银光,嘴角扯出怪异的样子,似是自嘲,又似哭笑。

    “那是西方帝子,你说,怎么平?”

    “怎么平啊?!!!”

    ……

    ……

    雨生呆呆地低下头,半晌不吭声。

    偌大北昭府,近百代繁衍生息将要付诸东流。

    整个上水渡“注视”不知几百载,期冀能找出一个平衡五方,乃至平衡传承者与凡人的方法。

    可无论再怎么努力,多少人付出再多心血,当触怒了这世间最具有力量和权力的存在后,也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他们苦苦寻求和维系的平衡,不惜折损羽翼,以庇佑的平衡,到此时,连一个阻拦的人都没有,一句请求的话,都不敢说。

    可见传承此物,威势之酷烈,上下位阶之苛刻,众生敬若怯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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