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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应对

    “弑母”为“恶逆”,十恶不赦的大罪。齐国公府的事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便是没有学过律法的人也知道此事该如何断处。

    可此时严恬却不敢轻易回答。她想起来时父亲的千叮万嘱:京城不比洛州,而皇宫里更要谨言慎行!

    这是帝国最冰冷威严的地方,这里住着世间最有权力之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甚至已经神化了拥有它的人。无需言语,只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一个最平淡无奇的手势,便能瞬间毁灭一条鲜活的生命,乃至一个宗族上百年的灿烂繁盛……

    权力是这世上最庞大凶残的怪兽,它静静地站在拥有它的人背后,用浓重的阴影笼罩着它身前的凡人,赋予他们神的力量,也赋予了他们神的傲慢和任性。

    此时此刻,匍匐在这样一位“神”的脚下,严恬终于完全领悟了那晚洛城夜谈时,老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自己从小活得太过肆意洒脱无忧无虑,却不过皆是因为“天高皇帝远”,且“背靠大树好乘凉”。

    而当真正面对君权这个庞然大物时,她是如此的弱小无力,甚至不比殿外石阶下的杂草更能让那些贵人怜悯。

    一向恣意飞扬的严恬,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她十六年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冲击和震撼。也是在这一刻,她第一次彻底反思她所处的这个帝国,以及她在这庞大帝国中微不足道的渺小。

    “怎么不说话?”太后娘娘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一丝不耐烦。

    严恬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她忙伏身磕了个头,绷着神经字斟句酌地回道:“回太后娘娘,做判之前应熟阅卷宗,亲审嫌犯,校验证据,问明人证,了解案情原委、来龙去脉。古人审问嫌犯时更主张要先行“五听”,面色、言辞、气息、听觉、眼神,蛛丝马迹,无一放过。毕竟刑狱大事,轻则一人牢狱之灾,重则关乎全族生死。此案严恬一未阅卷验证、二未审问嫌犯,不知案情,不解原由,实不敢在娘娘面前妄下断言。”

    “呵呵,好一张巧嘴!”太后娘娘似终于失了耐心,将茶碗重重往几上一搁,冷笑道,“说了半天,这一大番话竟跟什么都没说一样!

    “这事儿已经有不下十人跑到哀家跟前来说什么‘案情清楚,铁证如山’。也有不下十个人又跑来说什么‘子报父仇,天经地义’。呵呵……”

    太后笑得愈发讥讽,“说‘铁证如山’的那群人端着张正义凛然的面孔,却多是揣着私心。若只想为苦主报仇,倒也罢了。可大多数却不过是贪心不足,想用一条人命去换个儿孙后辈的前程爵位。

    “说‘子报父仇,天经地义’的,打着为我分忧的旗号,所图不过也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如今又多了你这么个油滑的丫头,一番云山雾罩,说得模棱两可,却是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怎么?可是觉得我老婆子好糊弄?!连你这么个小丫头嘴里也没一句实话!”

    太后这通脾气发得似乎莫名其妙,可严恬却听懂了。那群说“铁证如山”的“正义之士”,自然是平国公夫人的娘家陆家人及其亲朋故旧。说不定恐怕还有平国公本宗的远亲。据传言,为争那国公爵位,方氏族人可有不少极力主张“大义灭亲”。

    至于那些说什么“子报父仇,天经地义”的,自然是为了讨太后的喜欢。明知太后这尊大佛有意保方家嫡支这唯一血脉,又怎会没有人上赶着来替太后“分忧”?

    其实此案不难,方家孽子是生是死俱有道理。而太后、皇上怕心里也早有定论。只是这“道理”能不能站得住脚,能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却要看下面办事人的本事。

    所以原京兆尹包营柏才会如此推病迟迟不审。他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胆子!要么冒天下之大不韪,最终悠悠众口,他被人言所杀,成了个畏惧强权的昏官。要么彻底得罪太后、皇上……那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严文宽进京并不是什么好事,看似高升,可行差踏错便实为替死。

    严恬额上的汗下来了,但她不敢迟疑,只能强定心神伏地磕头,硬着头皮道:“严恬不敢欺君。只是未审嫌犯,未见卷宗,严恬不敢妄下断言。”

    “好硬的唇齿!”太后冷笑,“好!那哀家就允你回去看看这案子的卷宗,审一审那嫌犯,帮你父亲好好理一理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我倒要看看妙断‘钱二芦’一案的‘花颜判’,是不是真有本事!”

    太后娘娘竟知道她的这个民间浑号?!严恬心中一惊,可未等作答,凤座上的那位已然端茶送客。刚刚引严恬觐见的嬷嬷立刻过来引退。

    严恬不敢多言,忙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躬身退了出去。

    “娘亲何苦生气?再气坏了身子。”襄宁长公主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坐到太后身边,伸手亲自接过瑞嬷嬷呈来的参茶,笑盈盈地端到母亲眼前。

    太后的激愤就这样被抚平了,也不知究竟是被襄宁那声许久未叫过的“娘亲”所感动,还是被女儿那如花的笑靥所感染。

    她并未去接那盏参茶,而是伸手搂住了女儿:“晏晏上次叫我娘亲还是出嫁之前……”话音戛然而止,良久太后方才重重叹了口气。

    襄宁似乎并未听进心里去,放下茶盏继续笑道:“我也三十多岁都能做祖母的人了,母后怎么还叫人家小名?”

    “多大了那也是我的孩子!”太后的脸上终是露出点儿笑影。瑞嬷见此方才放下心来,挥手屏退殿内众人,好让她们娘儿俩说些体己话。

    “我并没和这个小丫头生气,活了一把子年纪还能越活越回去,和一个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过不去?

    “我气的是这天下人,人人都打着暗揣圣意替君分忧的旗号,却个个都在变着法儿地歪曲圣意为君添忧!

    “方家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又何曾说过要枉法循私?结果却人人自危,鲍营柏更是畏畏缩缩,仿佛碍着我才不敢下判!

    “丽嫔这几日你也看见了,日日苦着一张脸来晨昏定省。她摆着副面孔给谁看?还不是给哀家这个老婆子看的!”

    太后说着又气起来,襄宁忙替她抚着胸口顺气。

    “唉,她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无非是替她姐姐鸣不平,又碍着凶手是我的侄孙,所以才做出那副样子。我也不和她计较。这世人误解我老婆子的人多了,也不多她一个。

    “只是这事上,除了今天见了这个丫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过手。方家嫡枝是对我有大恩,上一辈老平国公夫妻那真是拿我当亲闺女疼。我也确是想保住平国公府这唯一的血脉。

    “可我更知道国法纲常!方家这事我只想要他们尽快给我个结果!就算真要把那小子……”太后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眼中隐隐泛起泪光,“……那也,也快着点儿,别拖着他,让他遭罪。那不知生死最折磨人,夜不能寐,日日诛心,让人生不如死……”

    太后终是落下泪来,毕竟是娘家亲人,又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想想实在于心不忍。更何况还想到了惨死的平国公方庸。

    襄宁公主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当年,可是我和先帝做错了?”太后拭了拭眼角的泪,摇头叹道,“那时方庸迟迟没有子嗣,我看着老平国公夫人着急便也跟着着急,这才想着奏请先帝……可谁知,竟是如今这个结局……”

    “母后切莫自责,这和母后有什么关系?您这是伤心太过,便一股脑儿地将那不好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那这么说您还是万民之母呢,但凡哪个百姓有个什么,都还要您去担责不成?”

    襄宁知道她娘这是钻了牛角尖儿,便想引开话题,于是继续说道:“母后觉得那丫头如何?”

    “那丫头……”太后转眼看向襄宁,目光意味深长,“倒是个沉稳谨慎的。其他的……现下还看不出来。怎么?你这是想要替阿恩定下?”

    果然,既然皇上那儿得了信,她娘这儿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襄宁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现在虽看着还好,可谁知道脾性如何?还有这次的事儿,也不知她立不立得起来?母后就先只当是小孩子胡闹罢了,切莫当个正经事来说……”

    “你这孩子!”太后笑着嗔怪道,“阿恩的事怎么能不当个正经事?不过再看看也好。你说得对,这丫头刚进京,脾气禀性一概不知。就从刚刚来看,也顶多算得上应对得体罢了。

    “京中闺秀那么多,大齐上下名门千金更是不知凡几。阿恩的事自然要再好好看看。更何况,我听人说这丫头原在洛州就是个泼辣的,口齿上十分不饶人。这很不好。女儿家样貌虽然重要,但性子好才是第一要紧的。”

    听她娘如此说,襄宁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我倒挺想找个厉害的管管阿恩才好。”

    “哪有你这样当娘的?!别人莫不是都怕遇上个厉害的,自己儿子受气。不过,阿恩那个皮猴也确实够受……”说起了外孙子,太后终于高兴起来,刚刚的话也就这么被暂时遮了过去。

    ……

    与此同时,严恬已亦步亦趋地跟着引领嬷嬷出了慈宁宫的大门。都说这皇宫是人间极致的富贵之地,可她却并不敢抬头看一眼周围的景色。因为这里也是人间极致的肃杀之所。

    迎面行来一队宫人,正当中被众星捧月簇拥着的是一个明艳飞扬的大美人。引领嬷嬷立刻引着严恬避到一旁宫墙之下。

    只是那美人一只脚刚跨进慈宁宫的门槛,便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清露迎了出来,不卑不亢地笑道:“丽嫔娘娘真是有心,这些日子天天于太后醒了午觉过来伺候,着实辛苦。不过今儿长公主在呢,刚刚吩咐下来要和太后‘娘儿俩好好唠些体己话’,让来伺候的娘娘主子们都回吧。”

    清露是瑞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这几年在太后面前愈发得脸,隐隐地似有将来接替瑞嬷嬷这掌事女官位子的意思。

    丽嫔自然不敢得罪,虽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被拦在门外脸上无光,但面上仍得做出十二分的欢喜。

    “既是长公主在里面,嫔妾就不进去打扰太后娘娘的清静了。”

    清露笑着点头:“丽嫔娘娘这几日的辛苦太后都记着呢。太后娘娘慈爱,刚刚还和咱们说,这天儿虽已立春,但还寒涔涔的。众位娘娘主子们身子金贵,现下这时节正经应该多多保养才是,切莫轻易出来再受了风寒。娘娘的春晖宫里可还暖和?”

    宫内各处主子的火炭份例自然皆是给足了的,像丽嫔这种育有公主的得宠嫔妃,她的宫中怎么可能不暖和?清露这话分明是在点拨丽嫔,让她在自己宫里老实带着,没事别出来瞎转悠。

    丽嫔不是个笨人,这弦外之音略一思忖也便明白了。她不禁暗中咬牙,皇后日日慈宁宫地跑,怎么也不见担心她“再受了风寒”?可脸上到底不敢露出半分来,只能陪着笑脸在清露面前奉承了几句太后慈爱,又笑着和清露告辞。

    隐在引领嬷嬷身后的严恬虽不知这宫里各处的官司,可却也听懂了那宫女话里的机锋,心里忍不住暗暗想笑。

    正在这时,头顶上却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犹如一根牛毛细针直直地戳进了严恬的耳朵眼儿里:“哟!好俊的一张小脸儿!这是谁家的姑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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