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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背楼

    第二天一早,三斤就迟别了刘念,刘念本想陪着一块走一趟,三斤拒绝了。

    三斤问了好些人,倒了好几班公交车.又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纸条上的地址。这是城边子上当地人自建的上下两层的房子,房东自己留了三间自己住,其余的分成了一个个的小单间租给了打工的外地人。

    三斤推开大门进去的时候,院子里一个打扮朴素的妇女正在洗衣服,三斤上前问了句:“大婶,那个李浩东住这里吗?”

    大婶打量了三斤一眼:“出去干活了,晚上才回来,你晚上来找他吧。”

    三斤客气的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院子。他也没地方可去,就漫无目的的在附近溜达。快天黑的时候,他琢磨着浩东叔应该回来了,就溜了回来。

    推开房门的时候浩东叔正光着膀子吸溜吸溜的吃着面条。

    “浩东叔!”三斤喊道。

    “三斤你怎么来了?”浩东叔一脸的诧异。

    “我不上学了,过来投奔你,我也想背楼。”三斤平静的说。浩东叔犹豫了一下也没在多问,三斤家的情况他还是知道一些。

    “还没吃饭吧?”浩东叔问道。

    “吃了,在外面吃得米饭”

    “那玩意不经饿,吃完觉得饱了,一会就饿了,尅两碗都不行。我一直就吃不习惯。正好我面条下多了,正愁着怎么办呢,来来,帮我解决掉!”浩东叔说着端起锅,连面加水倒了满满一缸子。

    “刷的干干净净的缸子,邻村的庆林跟我合租这一间,正巧他有事回家了。你用他缸子,吃吧,不够还有煎饼!吃完别忘了再刷干净,我可不给你刷。”浩东叔说着又把一双筷子递给三斤。

    “坐床沿上吧。”浩东叔指了指。

    三斤也不再客气,端起缸子大口吃了起来,那碗大米确实不压饿,本来他也没吃饱。浩东叔下的面条到也可口,就是胡乱扔在床上脏兮兮的褂头,散发出一股指浓浓汉傁味熏的三斤直腻歪。

    背楼是个没有技术没有门槛的粗活,计件算钱只要愿意出苦力谁都可以干。

    他们也不需要揽活,等着料霸的安排就行。

    料霸还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小区里不管谁家装修房子,想要把材料运进去,送到楼上,必须找他们。他们垄断着小区的劳动力市场手下有一批相对固定的力工,高价收取运费然后抽成。

    关键人家还是一口价,不许还价呢,就跟公家的买卖一样!你从外边找的便宜的力工,根本就进不来,也不敢进,他们可真的会动手。甚至把个别不服气的业主也打闭气。料霸们通常会和物业有所勾结,因为物业也不想得罪这样的人,甚至会给他们方便。

    料霸们越搞越正规甚至还有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像个单位一样,分工明确,有坐镇指挥的,有专门巡场的,有分工记账的,他们甚至还运来了水泥和沙堆放在小区的大门口,让业主定点购买。而大多数业主都惧怕他们淫威,只能无奈的接受。

    慢慢的形成了一个怪异的现象,业主们逆来顺受已然习惯了他们的存在,甚至一些被房子掏空腰包的却又无奈的老实人低三下四客客气气的递着烟求着他们,只是希望能便宜一点。

    可这就是一口价,没有商量的余地!实际上这些出头露面的跑腿小弟怎么能有这个权利,背后那个不会露面的老大才是关键,才是当家人

    浩东叔他们这些背楼的力工对料霸也是又恨又爱,不跟他们干,活自己揽不到,跟着他们干虽然给剥了一层皮但不用愁着自己着找活了并且他们倒是不拖欠工钱,一天一结,没有什么比干完一天活把钱拿到自己手里再踏实的事了。

    第二天浩东叔给料头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三斤上小区了。

    这七月的天,大早上的太阳一露头就热的要命。十多个工友三三两两的在阴凉处站着,浩东叔随意的介绍了一下,有几个工友们用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新人。

    三斤脸白白净净,乌黑的头发整齐的梳向一边,个子不大高,骨架还小显得人瘦瘦的,身上还是那件上学时穿着的夏季校服,校服上还能出的看淡淡高中的徽标。三斤腼腆的笑了笑,算是和他们打了招呼。

    “学生蛋子?怎么暑假里想挣点钱?想挣钱也别干这啊,看你这小白脸不管啊!”有工友打趣三斤。

    “早就不上学了,在家里天天干农活没问题。”三斤笑着回应。

    “悠着点昂,能干就干,不能干别硬撑!”浩东叮嘱着三斤。

    “知道了。”三斤答应了声。

    其实三斤倒也不怯,农村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接受着锤炼,别看着三斤廋小,但肌肉结实有着一膀子力气。

    暂时还没有活,一群人聊不了几句正经话,就互相开起一些土黄色的玩笑,要不臆想着大街上看到的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要不编排着谁家风骚的媳妇。

    三斤插不上嘴,就老实在一边呆着。几人正聊的眉飞色舞吐沫星子飞溅,不远处走来一个留着平头的小青年人朝他们摆了摆手。

    “走,来活喽。”一群人人互相招呼着走了过去。平头小青年叼着烟晃着腿,不紧不慢的把他们领到楼头的一个单元门前,指着门口的一辆满载的三轮车说:“六楼,东户,601.”。

    车厢里装的是成箱的瓷砖。一个叫老胡的工友一个大步窜上了车,打开车厢,提起一箱瓷砖,立到车沿上,今天轮到他来发砖。

    有几个工友已经把上衣扒掉了,随手撂在一旁的花池中,三斤也跟着扒下上衣。浩东叔走上前去,转过身来,半蹲了下去,双手向后伸着,抠住了瓷砖下面两个角,老胡轻轻向前一推,瓷砖啪的一声趴在浩东叔的背上了,浩东叔起身迈步走进单元门。

    老胡紧接着又提起一箱瓷砖立到了车沿上,三斤紧走了两步抢在别人前面背起了这一箱。还好,三十多公斤的瓷砖背身上也不算是多重,在家里担水背棒子也算是得到过锻炼了。

    浩东叔在前,三斤跟在后。

    “被跟这么近!”浩东叔喊了声。

    三斤会意过来放慢了脚步和浩东叔拉开了半层楼的距离。

    三斤不疾不徐,每一脚都结结实实的踏在了楼梯上,一步一个台阶。楼道里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声交织在一起。一开始的那种轻松感很快消失,越往上越觉的沉,越往上越觉的沉,瓷砖就像孙猴子背着的红孩儿在慢慢变重。

    三斤的腰更弯了,头更低了,他双手反扣,紧抓着瓷砖的两角,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脚面子,机械的往上迈着步……

    汗珠子很快结着伴从三斤的额头上钻了出来,腾不出手来擦,就顺着脸淌到下巴上,晃悠几下,就挂不住了,啪一声落在台阶上,把尘土溅起,留下一个漂亮飞印记像是黑暗中开放的花朵。

    头发没多会就像刚洗过一样,七零八散的趴在头皮上,整个裤腰也湿透了,特别是前开门那地像没收好尿了裤子一样。

    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淌了出来,三斤全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背上的瓷砖一点点的下滑,三斤停了下来,膝盖弯曲,然后使劲往上一掂把瓷砖抻了上来。

    “七十一,七十二……”三斤心里暗暗的数着楼层。

    三斤想知道到六楼到底多少层台阶,大概多少时间能背一趟。累是真累,可三斤想如果把背楼当做一个身体锻炼还能挣着钱,那不就划算了嘛!

    不用抬头望,六楼是顶楼,低着头走就行,走到没楼梯,就到了。

    屋门大敞四开,三斤直接走了进去,客厅里一箱瓷砖靠着墙根立着,浩东叔已经卸下身来。

    “还行吧?”浩东叔问道。

    “没问题”三斤回答的很轻松。浩东叔轻轻拍了下三斤的肩膀走下楼去。

    三斤紧了两步走到墙跟前,转过身子,蹲下来,双手松开瓷砖的两角,身子往后一靠,瓷砖从背上滑下去落在地面上,再扶着瓷砖转过身来,慢慢把瓷砖靠在了墙上。

    三斤抹了一把汗,看看已经湿了半截的瓷砖纸箱,心道这一趟算是完工了。

    女主人热的脸通红用手当着扇子,来回的扇风,还没忘喊到:“慢点慢点,别磕坏了角!”

    此刻三斤胸膛里像装个小火炉一样,燥热的难受。也顾不得理她。他四下看了两眼,大步来到厨房的水龙头前,拧开水龙头,对着水龙头咕咚咕咚灌了起来,心里立马凉丝起来,可是头皮还热的难受,三斤把头伸到了水龙头下面,冰凉的自来水一下冲湿了三斤的头发,那燥热的感觉立马消失了一大半。三斤关上水龙头,抬起头来猛的甩了甩头发,墨黑的头发飞舞起来,水珠子四溅开来。三斤昂起头把头捋过去,又抹了一把脸没在停留转过身来走下楼去。

    人多,倒是也不用多长时间就把一三轮车瓷砖都背到楼上。接着就是背沙子水泥……

    工友们都很自觉,一个接一个排着来,出大力的人最讨厌谁偷奸磨滑,没人愿意和那样的人一块干活。

    一天下来,三斤几乎麻木了,双腿像是灌了铅,又酸又疼,躺在浩东叔的床上,三斤把手伸进裤子口袋了摸着自己挣来的一百多块钱,心里却美美的:没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俺娘说的这话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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