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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关关过

    院中有一对桌椅,取的是常见的石材,石桌中存着一汪雪。

    顾师言对树而坐,仿似一座冰雕,此刻是冷的,可是体内却有一股无明业火在乱窜,想要从肩头破体而出,内衫已经湿透,冰冰地贴在身上。没有用,谁也救不了她。就这么等着,烛光将少女映在方窗上,月光将少女映在雪地上。

    摩挲这双环上的印记,顾师言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这对指环是天元给他的,左右食指各一只,并不是因为有了双环才练的这身武功,而是顾师言强劲的指力让这对普通的指环变成杀人利器。

    第一道痕,名唤花三桂。

    “吱呀——”二楼西面的窗子开了,闻声,踏在那块旧冰上借着树翻进了房间,只有一桌一椅,金玉卡贴墙而立。

    “圣女可考虑好了?”顾师言坐在方窗上,双腿晃晃悠悠,暖炉里的热气有如春风拂面。月光下,顾师言仿佛又回到了昨晚的小庙,此刻金玉卡站在那里,在一个少女身上竟然感受到了神性。

    “我可以为你解毒,你的命也归我了。”金玉卡娓娓道来,少女的尾音像是在市集上遇见了喜欢的物件。

    “我得有命给。”顾师言来到少女面前,保持着一剑的距离。只见金玉卡从胸前取下一片银耳,将指腹划破,鲜血沿着银耳的纹路迅速染上红色。顾师言见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没有怀疑地露出肩膀,那朵曼陀已经跟指尖血一般红了。

    金玉卡趁着热血未凉,将银耳刺入顾师言肩膀,正中蕊心,流出来的血竟然是黑色的,将那枚小小的银耳淹没。

    “等到血变红,你的命就是我的了。”竟如此简单,只恨自己没有刮骨疗伤的魄力。

    “自断一臂也是没用的哦。”顾师言并不想深究其中故弄玄虚的成分,端坐在椅子上感受着身体变化。

    “你武功很厉害吗?”顾师言睁眼,看见金玉卡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儿看着自己。“还可以。”

    “我的事非常难办。”顾师言能猜到一些,南诏的圣女定是被什么事绊在了长安。“如果不行,不如早死早超生呢?”金玉卡合掌,像是要再次催动什么魔法。

    “长安第一刺客。”俗话说无知者无畏,顾师言可是尝尽了苦头。

    “那为何不杀了我,也能活命。”

    “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杀你?”

    “我害你这样,你应该恨我。”

    “这是我跟镇远镖局的事,与你无关。”金玉卡听说,站直身体,她从小尝遍百毒将自己变成行走的蛊盅,时间与毒物带走了她的童年伙伴,即便自己被唤作圣女,也还是会给他人带来灾祸与恐慌,可眼前这个人,被折磨了一天的人,说她的痛苦与她无关。

    她不怕她,她不怪她。“别以为这样你就不用替我办事。”像是怕顾师言反悔,又或者是心虚。

    “顺手的事。”顾师言墨色的外袍都被黑血浸湿了,像暗浮着一簇山茶花。“现在我需要干净衣服,圣女大人可以帮我找件来吗?”

    顾师言换上金玉卡的衣服,一身瓦蓝,没有银饰的南诏服装还是不招眼的。

    “圣女究竟所为何事?”

    “我要你帮我带一个人出来。”

    “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那人在镇远镖局地牢里。”东方玄推门而入。

    “地牢在哪?”

    “地牢在后山底下。”

    “后山在哪?”

    “后山在地牢上边。”

    “你能不能说清楚?”顾师言被东方玄吊儿郎当一顿绕。

    “不能。”顾师言忍着脾气,但手已经捏成碇。“因为那地方可去不得,去了的人都死了。”东方玄拎起小酒罐嘬了一口,一脸严肃缓缓道来。

    “你有没有去过?”

    “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因为我没去过。”东方玄一手叉腰,一手提起酒罐,就像在说自己的光辉事迹一般。但看上去又让人感觉到他的认真,因为他的嘴在笑,眼睛却是警惕。

    “还有这么厉害的地方,看来我非去不可。”顾师言起身走到窗前,听见雪窸窸窣窣敲在窗棂上,虽是笑着,眼神凌厉,这可能也是个圈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自己做了亏心事,镇远镖局来敲打也是合理。

    “这么重要的地方,必有重兵把守,想找一定也能找到。”

    “你决心要去?现在你直接从这里翻下去我们也留不住。”金玉卡与东方玄并排站着,一个提着酒坛,一个通身贵气,顾师言却觉得二人像黑白无常那般站在那里,自己的小命真的保住了吗?

    “能不能把人带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不要去,该不该去。”顾师言推开窗子,现在的她通体舒畅,已经摩拳擦掌了。“我该如何识得那人,或者那人凭什么信我?”

    金玉卡从头上取下一枚银簪,十分朴素,顾师言拿到手上,才发现簪子表面的花纹有些不齐。“这是她给我的信物,你将它别在头上,她便认得你了。”顾师言将簪子对着烛光,里面似乎还有东西。“这里面是剧毒,用力插入身体,簪尾的琉璃便会破碎,毒水也会流出。”

    “你们南诏办事真狠啊,你朋友送你这个。”顾师言摸着簪尾的红珠,就像一滴血凝在上边,生怕它滴下来,想到左肩的疼痛,不禁打了个寒战,快速将簪子别在顺手的地方,这也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饰。

    “我走了,你二人明日午时在城北西明寺等我。”顾师言抖擞精神,就要离开,一把被人拉住,回身一看,是金玉卡。

    “如果不行就跑,我不想再害你。”顾师言心里有点感动,伸手轻拍少女骨节分明的纤细手背,“这个我知道,明天见。”说罢,推开窗子一个翻身,掠向风雪。

    “她叫什么名字?”金玉卡将椅子摆正,吹灭桌上的灯。

    “我不知道。”东方玄将酒罐中最后一口酒饮尽,酒罐子被拍在桌上,发出闷响。

    “长安第一刺客叫什么名字?”

    “没人知道。”东方玄转身下楼,步伐并没有因为喝酒变乱。没错,贪杯误事,酒也壮怂人胆。

    “你怎么在这儿?”顾师言一把扣住跟踪自己的人,一看却是有点面红的东方玄。这里并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顾师言只是好奇的是他怎么跟得上自己。

    “我若不带路,你怎么去?”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

    “不行。”顾师言攥着领子的拳头一紧,东方玄比她还高一个头,现在像是被拎着的小鸡仔。

    “我想去。”

    “你刚刚还说去了会死。”

    “我说了你也去,为什么我不能去?”

    “我是有理由的。”

    “我也是有理由的,我想去看看这地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这理由不好。”

    “于我而言很好。”顾师言不想带他去。东方玄也理解她的想法,“你别担心,我不给你添乱,关键时候你也不必救我。”顾师言思忖片刻,扭头走了。

    “就是这里。”东方玄竟还紧紧跟着,与自己前后脚到来。“你绕路了,我一早就在这儿等你。”顾师言不说话,下巴一扬,示意他带路。

    东方玄从袖子里掏出一袋东西,藏在草丛里,大手一挥走进假山之中。顾师言跟着走进去,顿觉头晕浑身发热,东方玄将一枚新鲜姜片贴在顾师言鼻下,虽然说神志清醒了,但头晕仍难缓解。

    “离开这段路就好了,坚持下。”顾师言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突然左手被一股不知名力量拽着贴在石壁上,仔细一看是指环被吸在了上边。“你身上怎么还有首饰。”顾师言将手从指环中取下,想要将指环也取下来却没有办法了。

    “我来。”只见东方玄像滚铁环似的推着指环到洞口,终于下来了。顾师言跟在他后面,也将右指的指环取下。一出来感觉头晕都好了,这里居然有这么大块吸铁石。东方玄跑到刚刚扔布袋的地方,叮当一声两枚指环落袋。

    “跟着我,这次我们快走。”顾师言走在后面,双环不在,感觉手里头空落落的。大约数十步,闻到了水的味道,已是深冬,此处的水并未结冰。睁眼是如同闭眼的黑。一口气点燃了火折子,微光背后映着东方玄的脸。

    “入口在对岸,可惜我不会武功。”知道了这个信息再去感受黑暗,便能感受到一缕微风,甚至称不上风,只是一股气在缓慢流动。顾师言确认了大致方向,一把抓住东方玄的后腰带,踩着石壁在对面平台落地。

    “有本事真好,如果我能活着出来一定好好练功。”顾师言不管他,谨慎地往前。到这里,是真的找到门了,外面上去并没有这么大,刚刚那一定是地下河的一段。到这里,一个守卫也没有遇见,想来把一座石头假山围起来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是吧!还来!”东方玄从头到脚贴着墙,一动不敢动,刚刚他一脚踩碎了块石板,这里就变成了练兵场,这才发现甬道两边立着石战士都变成无情的杀人机器。

    石战士高快七尺,移动起来没有很快,架不住有这么多个。顾师言在其中,一拳一脚就像打在棉花上。“快让他们停下来。”

    “我真没来过这儿啊。”东方玄躲在角落,生怕这群石瞎子发现自己。这些假物,哪里能看得见人啊,刀背上就是生路。

    顾师言变接为踩,蹲在头像上站不起腰,一肩又一肩向前腾挪。“不是,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突然,所有石像都停下了手上机械的动作,“过来吧。”东方玄贴着石座底下,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扬起的斧头停在空中,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动静好大,估计里面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我觉得这里没有守卫。”顾师言指着身后那一片青苔,如果有人,不会这般完整。“这过去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呀,这么长的甬道还带着我。”东方玄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那你能一个人在这里等我吗?”东方玄顺着顾师言的目光看去,是一尊尊面目狰狞的石武神。“不行。”

    “那么就请东方公子不要再隐藏自己的武功了。”言罢,顾师言轻轻跃起,像一片竹叶,乘风向前。东方玄一愣,再演下去确实也没意思,合着戏中人变观众大老爷了。

    很快自己身后人就跟上来了,跟得太好,要被烦死了。“你怎么发现的?”顾师言不想搭理他,“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

    二人同时落地,“你究竟有何企图?”此人的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至少轻功上是这样的。“我不会害你。”月光透过砖缝洒在东方玄脸上,饮酒的脸红已经褪完,吊儿郎当的伪装也一并卸下,顾师言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男子,多情的眼睛此刻让人觉得陌生,奇怪,本来交情就浅,却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一样,二人保持着七尺距离,信任全无但不得不并肩的安全距离。对峙不久,东方玄像初见那般举起双手服软。

    “二位少侠好身手啊。”浑厚的声音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此刻双方都隐藏在黑暗中,上方石壁既能有缝隙透过月光,顾师言有冲出重围的把握。

    一声拍掌,甬道烛光亮起,掌风在狭窄的甬道里变得更加强劲,东方玄发髻微动,站到顾师言身前。

    “怎么哪都有你?”东方玄问得理直气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家。“不请自来我该问你们。”邓定侯还是笑笑的样子,作为镇远镖局的总镖头,也是合理。“我与阁下无冤无仇,若阁下愿意将东西还给镇远镖局,我可以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

    “邓总镖头可有证据?”说话间,顾师言握住袖中的剑柄,如今这个场面,只有相信自己。

    “二位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便是证据。这里房间很多,任君挑选,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找我。”

    东方玄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从腰间取出一枚碧玉钥匙,顾师言看见后脑子更乱了。东方玄抿嘴轻笑,眼神却满是寒意,“镇远镖局丢的可是此物?”

    “好!一切好商量。说吧,你想要什么?”东方玄食指套着钥匙在指尖转了起来,“金玉茹。”原来金玉卡求我救的是金玉茹,显然东方玄知道的更多,凭他的武功应该也不难,为什么这么久才来?顾师言面上却还是那副冷面杀手样,心里已经琢磨到好远之后。

    听说了这个名字,除了顾师言之外,邓定侯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消失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来找她。”东方玄抬手,将钥匙抛起又接住,邓定侯的心也跟着上下,“清空地牢,再准备三匹马,现在你带我们去。”

    “按他说的做,二位随我来。”心跳声顿时消失了很多,二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路上很多牢房都是空的,直到尽头,连根白烛也没有,邓定侯从路边箱子里取出一根火把点燃,笑容晏晏回头示意二人自取。顾师言取了一根,东方玄没动,一心望着地牢深处。

    地牢深处有一个女人,十分瘦弱,正值深冬那人却只穿了件白色麻衣,还算干净,原本正常的袖子被皮包骨的手臂衬得宽大。女子头垂着,火光映在她近乎棕色的头发上。没有人说话。

    东方玄将钥匙塞进顾师言手里,快跑过去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却将女人吓得开始拳打脚踢,当然了也是没有什么威力的,除了太瘦,双手上的链条随着女人的挣扎发出缓慢的声音,脚踝上的架板磨得她脚踝发红。

    “阿茹,不怕,我来了。”东方玄将女人抱在怀里,阻止她再乱动受伤,怀中的她就像一块有呼吸心跳的冰块,东方玄的心跟着一起碎了。

    温暖是有用的,女人的情绪安稳了一些,伏在东方玄肩膀上,头发遮住一只眼,一眼看见了火把下顾师言头上的银簪,刚刚安静下来的人又开始激动,双手拍着东方玄的背,指着顾师言说不出话,豆大的泪珠从双颊滑落,爱人的眼泪让东方玄感觉手背一烫,几乎鼻酸。

    顾师言示意邓定侯放了她,邓定侯从边上的墙上随意地取下一串钥匙,丢在东方玄旁边。这个举动对金玉茹的刺激是前所未有的,钥匙落在草垫上声音不大,金玉茹双手死死扣住东方玄手臂,即使冬衣偏厚,东方玄也感受到了眼前人的恐惧,他将爱人护在身后,捡起钥匙开始解那一把把圈在她身上的锁。

    东方玄在女人耳边低语,后将女人轻轻抱起,就像抱着一枝易折的兰花,又像是在冬天奄奄一息的蝴蝶。女人抬手为他轻轻擦去眼泪,东方玄扯出一个脆弱的笑容。顾师言将身上的外袍解下,盖在她身上。

    “东西会给你,等我们上马。”邓定侯看着眼前上演的重逢戏码,内心毫无波动,听见顾师言的话,笑着点头,做出请的手势。

    出去得很快,顾师言跑去草丛将布袋捡回,双环重新回到手上,摩挲着熟悉的刻痕调整到记忆的位置。金玉卡被侍卫带着站在镇远侯府后门,还有三匹红棕色的骏马。

    看见几人走出来,在场的人都很激动,金玉卡看到东方玄怀里的金玉茹瞬间,差点站不住,跑上去将指尖血抹在她苍白的嘴唇上。

    “阿卡,你还好吗?”金玉卡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顾师言将钥匙向门中重重扔去,随后一个身影跟着那抹暗绿色追去。

    “启禀大人,金玉卡大人将蛊盅全摔了。”

    “大家都是兄弟,这段时间辛苦了。”邓定侯的声音从门中传出,声音中带着笑意,手上握的正是那把碧玉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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